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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派同反取消派的对话[122]

(1911年4月29日〔5月12日〕)



  合法派:我觉得,社会民主党报刊上同取消派的斗争和争论的极端尖锐化,使人们感情过分激动,并且有点模糊了分歧的实质。
  反取消派:难道不是相反吗?斗争的尖锐化不是由深刻的思想分歧引起的吗?莫非你们也转到企图用空话和冠冕堂皇的庸俗论调来填平鸿沟的“动摇分子”(也可以说是“调和分子”)的阵营里去了?
  合法派:噢,不,我丝毫不愿意搞“调和”。恰恰相反。我的意思是说,取消派的觉悟不够,因此坚定性也不够。他们还在摸索前进,还在自发地(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成长。他们还不敢拿定自己的主意。因此,造成了他们的不彻底、自相矛盾和动摇不定,而对方则认为这是伪善,是同秘密党进行斗争的欺骗手段,等等。于是,就吵起架来了,广大群众也不了解是怎么回事,尽管这场争论是为他们进行的。假如取消派中少一些老练的外交家,多一些自信心,他们就会更快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而把你们彻底击溃。
  反取消派:梦是可怕的,但……很想听听你的论证。
  合法派:我深信,取消派是正确的。他们应当接受给他们起的合法派的绰号。我们接受这个绰号,并且表明,正是合法派对俄国当代工人运动的该死的问题作了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看来是唯一正确的回答。你承认不承认,目前这个时期是俄国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一个独特阶段?
  反取消派:承认。
  合法派:你只是口头上承认,就象你们臭名昭著的“十二月”(1908年)决议那样。如果认真考虑一下这样的承认,那么它就意味着,第三届杜马中的社会民主党党团的公开存在不是偶然的,而是“目前形势”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当前政治条件的全部总和,工人运动的条件的全部总和就是:公开的合法的社会民主党杜马党团是可能的、必然的,公开的合法的工人社会民主党也是可能的、必然的。
  反取消派:这种从社会民主党杜马党团跳到工人社会民主党的飞跃,不有点儿冒险吗?
  合法派:一点儿不冒险。全部问题只是在于,社会民主党在第三届杜马中的存在形式是外界提供我们的,我们只好接受,也可以说是走进一个现成的房间,而合法的工人党的存在形式,就要自己去寻找了。这就需要主动精神,需要为创造新的形式而斗争。你们轻蔑地称之为取消派的那些人,已开始了这个斗争,走上了新的道路,但遗憾的是,只用一条腿走。遗憾的是,他们还胆怯,总是回头张望,只采取一些不彻底的办法。在开始走上新的道路的时候,这是不可避免的,随它去好了,既然开始走了,就要继续走下去。头几步的犹豫不决就会消失,错误就会得到纠正。
  反取消派:妙极了。是否费心说明一下,这是些什么错误,怎么个纠正法?
  合法派:我很愿意说明。不能预料,明天的合法的工人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不能不看到工人运动发展的总趋向。我认为这种总趋向就是这样,我可以大胆地描绘一下合法党的情景,我也知道实际情况不会完全是这样,但大致会是这样。为了给你描绘这个情景,我根本没有必要去进行“创作”。我只要仔细看看实际生活的教训,看看在革命后的新的条件下的工作经验。我只要总结一下这个经验,去掉细枝末节,抓住基本线索就够了。杜马中有合法的工人代表。有合法的社会民主党党团。这个党团遭到迫害,受到密探监视,不能集会,它的有经验的人被抓走,它的成员或许明天就被投进监狱和发配流放地,——合法党决不会如你们那些目光短浅的拥护者所想的那样能排除法庭和警察的迫害。然而,尽管遭到迫害,合法党团还是存在。合法的工会、俱乐部、合法的马克思主义杂志和周刊,都还存在,——它们受到的迫害更加厉害,屡遭查封,被罚款压得难以维持,它们的编辑做一个月的编辑工作可能要坐一个半月的牢,工会经常被解散,尽管如此,它们还是存在。请深思一下这个事实吧。没有合法工会、合法的马克思主义报刊、合法的社会民主党代表,是一回事;那是1905年以前的情况。有它们存在,尽管不断受到迫害,尽管经常遭到查封,则是另一回事;这是1907年以后的情况。这就是新情况。要善于抓住这个“新情况”,把它扩大,加强,巩固。
  反取消派:你一开始就答应要比以前发表议论的那些合法派更勇敢、更彻底,但是,你现在还只不过在重复一切取消派早已讲过的那些话。
  合法派:我已经说过,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实际生活的经验,自然就会很清楚彻底的、坚定的合法主义的情景。实际上,合法的工人社会民主党的所有各个因素都已经存在。应当大声地、直截了当地说出实际存在的东西。应当无所畏惧地承认,这些分散的因素虽然不会今天明天就集合起来,但一定会集合起来,这样的党一定会出现。应当把它建立起来,它也一定会建立起来。它将遭到迫害,但它一定会存在下去,——没有合法的工人政党的年代过去之后,是合法的工人政党不稳定的存在(由于受到重重迫害而中断存在)的年代就要来到,而后,在俄国,纯欧洲式的合法的社会民主党的年代就会来到。合法的社会民主党存在的年代已经来到了,它已经比你们百分之九十九遭到破坏的地下组织现实些。为了把合法派彻底团结起来,使他们的活动更有信心,更有秩序,更加坚定不移,应当敢于说出实际存在的东西,敢于如实地说出这个现实,敢于提出口号,举起旗帜。任凭法庭和警察把它从我们手里夺去,哪怕夺去几十次,也不能把它消灭,不能把它长期夺去,因为它概括了实际存在的、正在成长的、不能不成长的东西。
  反取消派:别离题,别离题。不然我要提醒你注意一句俗话:唱得倒好听,可是天晓得做不做。你答应直截了当地说话。那么好吧,你就直截了当一点、具体一点地说吧:你们的旗帜上要写些什么?
  合法派:我正要说这个。我们正在建立一个合法的工人运动促进协会。这个协会的原则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协会的目标是依据马克思主义的原则改造社会生活条件,消灭阶级,消灭生产中的无政府状态,等等。合法党即我们协会的最近目标,是实行国家制度和社会制度的彻底民主化;根据马克思主义观点、沿着民主方向促进土地问题的解决;实现最广泛的工人立法。最后,新协会的活动手段,是采取一切合法的宣传、鼓动和组织手段。
  反取消派:你是否设想,我们的政府会准许这种协会登记吗?
  合法派:别担心,我决不至于幼稚到去作这样的设想。当然,我们的协会是登记不上的,但也不能认为它是不合法的,我们的任务也就在这里。在每个省,工人将一个接着一个地去草拟这种协会的章程并呈请当局批准。这将是为争取合法地位进行的彻底的、不屈不挠的斗争。不能因为我们现在的所谓的党的纲领中的“可怕”条文而去迫害这种协会的创办人和成员,因为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目前只是所谓的党,它纲领中的诸如共和国、无产阶级专政等“可怕”条文(更不用说许多决议中的关于武装起义等等的“可怕”条文)吓不倒任何人,没有任何意义,不起任何作用,如果说起了什么“作用”,那就只是起了使一些实际上没有做任何违法事情的人去服苦役的“作用”。这就是问题关键之所在,这就是目前党内状况的悲喜剧。僵死的东西抓住活的东西。各种决议和旧党纲中陈旧的、实际上被生活否定的、不再使用的和事实上已经送到档案馆里去的“条文”,只是为我们的敌人服务,只是有助于扼杀我们,而对目前的现实运动、对现在正在进行的,即在第三届杜马中,在合法的报刊上,在合法的工会、合法的代表大会等等上进行的真正的社会民主党的工作,却根本没有任何好处,绝对没有任何好处。正因为如此,我们合法派认为,问题的实质决不在于摆脱最可怕的迫害和惩治(就象你们的——请原谅我这样说——在迫害取消派方面训练有素的拥护者所要断定的那样),而在于第一是公开的工人运动的原则意义,第二是利用现存制度的矛盾的原则意义。是的,旧教徒先生,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决不在于背诵词句的多少,不在于必须永远遵守“正统的”公式,而在于促进广泛的工人运动,促进群众的组织和主动性。即使有些话“没有全说出来”,但我很清楚,你和你的拥护者们是会专门把社会民主党杜马党团、合法杂志等等没有全说出来的话“全说出来的”,——即使有些话“没有全说出来”,但事业将会向前发展。更广泛的工人阶层将被卷入运动。对于总结公开行动,将会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每个觉悟的工人将会抓住恰恰是压迫他们的制度所固有的、当前对它最突出的那个矛盾,即在形式上承认法制和实际上否认法制之间、在“准”社会民主党杜马党团存在和“不准”社会民主党存在的尝试之间、在正式声明中承认工会和在实际生活中迫害工会之间的矛盾。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就在于抓住压迫无产阶级的这个制度的矛盾,而不在于僵化了的公式。这也就是德国社会民主党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我甚至可以说是基本原因之一,即它能够随时为运动而牺牲公式。它能够在1871年以后建立一个在纲领中只承认“合法”政治活动方式的党。它能够开展世界上最强大的社会民主主义运动,而它的社会民主党纲领比我们的要“合法”得多,因为纲领没有提并且从来没有提过共和国。而你们,你们却准备在典型激进的没有群众性的社会民主主义组织、没有群众性的社会民主主义运动的情况下,向全世界显示“典型激进的”社会民主党纲领的样板。
  反取消派:如果在每个省,每个觉悟工人都把你的合法马克思主义“协会”的草案抄录下来并呈请批准的话,那么,到现在为止,你的计划所产生的,实际上只是处理协会团体事务的机关里的一个收发公文的“群众运动”。既然你自己也说,这个协会不会得到批准,那么任何公开的运动,甚至任何“公开的”协会,除了只能在你们合法派的幻想中出现以外,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出现。但在详细回答你以前,我想再问一下,你是否设想这个合法的马克思主义“协会”是代替旧的即现在的党而存在,还是同它并存?
  合法派:对,对。你涉及了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这也就是取消派的正式领袖们的一个可悲的错误。他们不敢沿着绝对正确的道路迈出一大步,同时却又向机会主义方面迈出极其冒险的、对事业毫无用处的许多步。我要说:可以做合法派,不要当取消派。应当做合法派,不要当机会主义者。必须承认合法的运动形式,不是承认一半,不是只在口头上承认,而是切实地、在行动上承认,就是说,立即建立合法的马克思主义工人政党,但放弃革命是不能容忍的机会主义,而我们许许多多(即使不是大多数)取消派,却都流露出这种放弃革命的情绪。放弃领导权就是机会主义,这是我坚决斥责的。我们不需要放弃什么东西,不需要取消什么东西。新的、合法的党应当和旧的同时并存。它们将会互相补充。
  你笑什么?这没有什么可笑的。你一定会说,这是“骑墙态度”。我倒要问问你:难道合法报刊和秘密报刊同时并存,不是与我的计划,确切些说,与我从目前经验的一切教训中得出的结论完全类似的现象吗?如果说在1905年以前,侨民不能在合法报刊上发表文章,当时一些刊物由于登载了侨民即使是用笔名发表的文章而被查封,那么现在,大家都很熟悉的侨民用自己的名字在秘密报刊和合法报刊上发表文章了,这不是很能说明我们这个矛盾的时代吗?这种“骑墙态度”你是容许的啊!这种态度不会产生任何“骚乱”。仅仅由于墨守成规,完全由于墨守成规在妨碍你懂得这种“骑墙态度”是我们时代的一切条件决定的;应当掌握时代的矛盾,应当善于站到发生目前重大事变的这个基础上来,只有站到这个基础上来。“秘密工作和合法工作相结合”,你们口头上都承认。你们也要在行动上加以承认。说了一,就不要怕说二。既然在策略上和一般组织上承认基本论点,就不要怕在党的组织上承认这个论点。最后,你们要坚决地、认真地、真诚地放弃这种荒谬的、反对合法地位的无政府主义偏见。
  反取消派:这也正就是你们不幸之所在:你们在玩弄合法地位,你们“在搞合法化”,而德国人依据的是真正存在的合法地位。合法报刊和秘密报刊的例证非常鲜明地反驳了你们。秘密的社会民主党人在合法报刊上发表合法报刊允许发表的东西,他不是在玩弄合法地位,而是真正利用在某个狭小范围内确实存在的合法地位。而你们的合法的工人政党,或马克思主义协会(和取消派的“公开的工人政党”一样,你们实质上同取消派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合法的幻想,因为你们自己承认,谁也不会批准这种组织,这种所谓的“合法”协会实际上是不可能合法存在的。正象无政府工团主义者都在做“革命体操”一样,你们都在做“合法体操”。如果立宪民主党人那里合法地存在着一个并非合法存在的党,那原因并不在于立宪民主党人掌握了矛盾的形式,而在于他们的工作内容没有丝毫革命性,他们没有在群众中进行任何民主组织活动。他们的工作内容是自由主义君主派的,因此专制制度能够批准、能够容忍这种政治活动。而马克思主义者在工人阶级中间的活动,专制制度就不能容忍,企图用改头换面的手法来促进事业是天真的想法。而你们的“合法协会”也和取消派的“公开的工人政党”一样,正是冒名的协会,是玩弄化装把戏,因为实际上,你们指靠的是社会民主党人。你们为了确定你们“协会”的目标、纲领和策略而选用的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提法,是口头上的掩饰,是纸上的自卫,同样还是那种合法的体操。我们党应当在杜马中发表演说,建立合法工会,在合法的代表大会上进行活动,否定这些,就是无政府主义或知识分子的虚无主义,估计到新时代的新条件就要承认这种活动。但是,政治活动的合法地位还谈不到(知识分子机会主义者除外),因为还没有争得这种合法地位的条件,想“爬入”合法地位的幻想是枉费心机的。在1871年以前,德国人那里的这种合法地位已经完全形成,对国家的资产阶级改造已经全部完成,直接革命运动的条件已经完全消失:正是由于这些客观条件,而不是由于德国社会民主党人的手腕高明,真正合法的而不是玩弄合法地位的、不是做“合法体操”的社会民主党才能建立起来。
  从这种合法党的纲领、决议等等抄录这些或那些合法条文,把这种“合法地位”搬到俄国来——这是天真的幻想,无聊的游戏,因为你们不能把德国业已完成的资产阶级革命、德国彻底实现了的民主主义的历史、德国60年代的“来自上面的革命”[123]、德国实际上的合法地位搬到俄国来。在有些君主制国家里,共和党是合法存在的;在我们俄国,在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建成了欧洲那样的资产阶级制度以后,合法地位实际上将是个什么样子,这要在行将到来的战斗结束以后才能看得出来,这要取决于这些战斗的结果。而社会民主党的当前任务是善于在六三制度时期这种特殊条件下,使自己和群众做好迎接革命的准备。
  在这种条件下,合法的工人阶级政党,公开的工人政党,是句空话,这种空话的实质是机会主义合法派集团的……合法化。“人民社会党”的这种合法化是事实。我们合法的、取消派的报刊工作者集团的这种合法化是事实。抱有脱离革命、不要领导权思想的机会主义分子倾向于这些集团,不得不倾向于这些集团,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这不是由于某些取消派的“错误”,而是由于所有知识分子取消派集团的社会成分。把合法派和这些人区别开来,只是一个善良的愿望,实际上他们是分不开的。我们这个时代的客观条件就是这样:“人民社会党”的合法化,取消派著作家集团的合法化是可能的,必然的,而工人政党的合法化只是一句空话。
  工人阶级的秘密党是存在的,即使现在它遭到严重的、极其严重的削弱,它的大部分组织遭到瓦解,这也没有危及它的存在。一些小组和集团一次又一次地在把革命的地下组织恢复起来。问题在于,什么样的组织力量,什么样的思想传统,什么样的党,能够影响而且将会影响杜马中的工人代表、工会工人、俱乐部工人和各种合法代表大会的工人代表的公开行动:是革命的无产阶级政党——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还是机会主义的取消派著作家集团。这就是“同取消派作斗争”的现实内容,这就是在这场冲突中在双方之间形成一条鸿沟的客观基础。任何善良愿望,合法派和取消派之间的任何字面上的区别,都填不平这条鸿沟。


载于1911年4月29日(5月12日)《争论专页》第3号
译自《列宁全集》俄文第5版第20卷第234—244页



  注释:

 [122]《合法派同反取消派的对话》一文是针对尼·亚·罗日柯夫寄给《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的《必要的创举》一文而写的。罗日柯夫在文章中阐述了他自己的关于在斯托雷平制度下建立合法工人政党的取消主义方案。列宁曾于1911年2月23日(3月8日)在别人给罗日柯夫的信里附笔,表示希望他放弃自己的观点(见《列宁文稿》第12卷第592页),可是罗日柯夫坚持发表自己的文章,因此列宁便在《社会民主党人报》附刊《争论专页》第3号上发表了自己的这篇对话体文章。——[236]。
  [123]指奥·俾斯麦推行“铁血政策”,通过一系列战争实现德国的统一。——[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