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马克思 -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 第四十卷

燕妮·冯·威斯特华伦致卡尔·马克思



  柏林
  [1839—1840年]于特利尔

我的亲爱的、唯一心爱的:
  我心爱的人,你不再生我的气、不再为我担心了吧?我写上一封信时很激动,在那个时刻,我看到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它们比它们实际上的样子更暗淡、可怕得多。
  我唯一的亲爱的,请原谅我如此吓坏了你,可是,你对我的爱情和忠诚的怀疑伤害了我。卡尔,你说,你怎么能写一封这样冷淡的信给我,对我这样怀疑,而只是因为我缄默的时间比通常久一些,只是因为我比较长时间地把那些由于你的信、由于埃德加尔[注:埃德加尔·冯·威斯特华伦。——编者注],唉,由于这么多充满我心灵的那些难以忍受的苦闷所造成的痛苦压在心头。我这样做,只是出于爱惜你和不使自己激动,这是考虑到我对你、对我的亲人的责任才这样做的。唉,卡尔,你对我多么不了解,你对我的处境多么不了解,你多么体会不到我的忧虑,我的心痛如刀割。
  姑娘的爱情和男子的爱情不同,也必然不同。当然,姑娘能给予男子的,无保留地永远地给予的是,除了她的爱情和她自己、她这个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了。在一般情况下,姑娘应在男子的爱情中得到充分的满足,她应当在男子的爱情中忘却其他的一切。
  可是,卡尔,你设想一下我的情况。你不尊重我,不信任我。我不能保有你现在这种带有青春狂热的爱情这一点,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了,还是在有人向我冷静、巧妙而理智地分析之前,我就深深地感受到了。
  唉,卡尔,我的悲哀在于,那种会使任何一个别的姑娘狂喜的东西、即你的美丽、感人而炽热的激情、你的娓娓动听的爱情词句、你的富有幻想力的动人心弦的作品——所有这一切,只能使我害怕,而且,往往使我感到绝望。我越是沉湎于幸福,那么,一旦你那火热的爱情消失了,你变得冷漠而矜持时,我的命运就会越可怕。卡尔,你要看到,由于担心保持不住你的爱情,我失去了一切欢乐。我无法尽情陶醉在你的爱情里,因为我觉得它再也得不到保证了。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了。
  正因为这样,卡尔,你的爱情并没有从我身上得到它实际要得到的东西:对它十分感激,完全为它所迷恋。所以,我常常提醒你注意一些其他的事,注意生活和现实,而不要象你所喜欢做的那样整个地沉浸、陶醉在爱的世界里,耗费你的全部精力,忘却其余的一切,只在这方面寻找安慰和幸福。
  卡尔,只要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你就会待我温和些,不会到处都只看到丑恶的琐事和单调乏味的生活,不会到处去发现缺乏真正的爱情和深刻的感情。
  唉,卡尔,如果我能在你的爱情里得到宁静、慰藉,我的头便不会这么灼热,我的心便不会这么痛苦,这么悲哀。唉,如果我可以在你的爱情中得到宁静慰藉,卡尔,我向上帝发誓,我的心灵便不会想到生活和冷酷的琐事。但是,我的天使,你不尊重我,不信任我,于是,我也没法把你的爱情永不衰败地保持在我的心坎里,尽管为了它我情愿牺牲自己一切的一切。这股思绪使我哀痛欲绝。如果你在我的心灵里发现了这一点,你便能比较心平气和地看待我力图从你的爱情之外寻找慰藉这件事了。我很清楚你在一切方面都正确,不过,请你也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下,想一想我的多愁善感的性情——想一想这一切,那么,你就不会再这样冷酷地对待我了。要是你有一瞬间变成一个女子,而且是象我这样奇特的女子,那该多好!亲爱的,从接到你的上一封信起,我就一直很苦闷,因为怕你会由于我的缘故而卷入纷争,随后会去决斗。白天、黑夜,我是看到你受伤,流血,生病。我把一切都对你说吧,卡尔,这种想象并没有使我感到多大的不幸,因为,我想象如果你失去了右手,这倒会使我充满快乐和幸福,你知道吗,亲爱的,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便可以真正成为你必不可少的人,你将永远把我带在身边,而且爱着我。我想,那时我便能记录下你的全部奇异的绝妙的思想,成为一个真正对你有用的人。我如此当真地、生动地想象着这一切,以致我仿佛听到你那可爱的声音,你的亲切的话语向我滔滔不绝地流来,我注意地倾听着,用心地为他人保存起来。你知道吗,我总是为自己描绘出一幅这样的图画,在这种时刻,我是幸福的,因为,这时我在你的身边,这时我是你的,整个儿地是你的。只要我能认为这是可能的、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亲爱的,我唯一亲爱的,快给我来信,对我说你依然健康,你始终爱我。可是,心爱的卡尔,我还要和你认真地谈一谈。告诉我,你怎么能怀疑我的忠诚?唉,卡尔,让旁的什么人超过你吧!我并不是不承认其他人的优秀品德,并不认为你是举世无双的,但是,卡尔,我是这么爱你,非言语所能表达,我怎么还能在别人身上找到任何一点值得爱的东西呢?唉,亲爱的卡尔,在你面前,我任何时候,在任何事情上从来都是白璧无疵的,可是,你仍然不信任我。不过,真奇怪,竟然有人向你提起一个没人认识的、在特利尔几乎没人知道的人,而人们常常见到的我,却是在社交场合很活跃,与各种各样的男子愉快地交谈的人。
  我经常是快乐的,能同我素不相识的人谈笑风生,——这是我与你之间没法做到的。你知道,卡尔,我可以和随便什么人闲聊,但是,只要你朝我看一眼,我便会感到恐惧而不敢再说一句话,血液会在血管里凝结,心怦怦直跳。常常有这种情况:每当我一想到你,便会瞠目结舌,对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说不出话来。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每当我想到你,我心头就感到异样,而我想你又不是稀罕事,而且也不是特意地。不,我的整个生命,我全身心都浸透着对你的思念。我常常想起你对我说的话或是你问我的事,这时,我便沉溺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妙的感觉之中。而当你吻我,当你紧紧地热情拥抱我的时候,由于害怕和激动,我的呼吸都停止了。唉,亲爱的,你不知道,你常常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的,这种眼神是这样奇特这样温柔。亲爱的卡尔,你若是能知道我有一种多么奇异的感觉就好了,——我没法描述它。有时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终于和你朝夕在一起,你把我叫做你的爱妻,那时该有多好啊。当然,亲爱的,到了那时,我便可以把我想的一切都对你说,到了那时,我就不会象现在这么难为情。亲爱的卡尔,有你这么一个爱人该是多美啊!你要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我会爱上别的什么人了。我的最可爱的,你对我说的种种好话你一定已经忘了,而我却记忆犹新。有一次,你对我说了一番多么美妙的话,只有热恋中的人,只有认为自己与爱人是密不可分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常常和我说的就是这种亲昵的话。你还记得这些吗,亲爱的卡尔?如果我不得不把我想的全都告诉你——你,小调皮鬼,当然一定会以为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那你可是大错特错了。当我不再是你的爱人时,我也会告诉你那除了对爱人(你完全属于这样的人)之外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的话。可是,亲爱的卡尔,那时,你也会告诉我一切,会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这对我可是世界上最美的事了。啊,我的心上人,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这样看了我一眼,然后急忙把目光移开,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而我也是这样,最后,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们长久而深情地互相注视着,竟至没有力量把目光移开!
  亲爱的,别再生我的气了,给我写点温存的东西吧——要知道,这会给我多大的快乐啊。不要如此为我的健康担心。我常常设想它比实际情况差。其实,我觉得自己现在比过去好长时期以来都健康。我现在也不再吃药了,胃口又很好了。我在韦滕多尔弗花园长时间地散步,整天努力地干活。可惜的是我什么也不能读。要是我能找到一本我真正能理解的、稍微能吸引我的书,那就好了!我常常是整整一个钟头只读一页书,还不知所云。当然,我的心上人,即使现在我稍微落后了,以后我会把荒废的东西补上去的,而且,你也将帮我赶上,——我理解东西是很快的。也许你知道某本书,但它必须是别开生面的,稍微有点学术性,以便我虽不能全懂,但仍然能象透过云雾那样,稍微懂得一些,一种不是任何人都爱读的,但也不是童话,不是诗歌,这些东西,我受不了。我想,如果我的头脑有事可干,对我恐怕是有好处的。做手工活时,思想活动的余地太多了。亲爱的卡尔,只希望你为我保持健康。你的可笑的爱人重又想入非非了。我高兴的是,你的[情绪]变了……

[给弟弟埃德加尔的附言]

  麻烦你,亲爱的埃德加尔,请转交这封信。我也准备完成你在恋爱方面的任何委托。

第一次发表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75年莫斯科英文版第1卷
原文是德文